
林彧的山水詩自有其胸中丘壑,一則因身處景物、一則以詩友同行。溪頭及附近小半天、大崙山,彳亍健行,山嵐設色均皆可觀;另與友人同遊,或竹亭、或銀杏森林、或仄徑觀瀑、雪霸夜談;甚或林彧病後找他「梨山行春」,都留下詩篇,包括詩集中的〈梨山春立〉〈合歡春臨〉〈武陵春望〉;詩題之「春」字,有意無意洩露了些詩人的「望春」之外,試讀其〈合歡春臨〉:
「入暮,萬山縱放出/黯綠巨鯨,洄游,蒼茫之間/平靜無爭的雲海,因而/翻浪,此岸,彼岸」
病後林彧詩句仍然洶湧而澎湃,而〈春分〉一詩,倒也透露詩人再次自由行山走水的渴望:
「三月,適合耕種,繁殖,適合/旅行。我一腳輕風,一腳爛泥/在春天的後巷,踉踉蹌蹌//看清楚,我要過的日子/不是對仗工整,空有韻腳而已」
林彧病前,大夥同遊小半天德興瀑布,得詩一首〈觀瀑小半天——調戲楊子澗〉,詩之末段一樣具有上首詩「諧音雙關」的意趣:
「而在水牆下/攫取畫面的必也是/濕人。無誤」
林彧詩集中〈故鄉的黃昏〉發表時,我曾以〈黃昏的異鄉〉應和,二詩皆為《乾坤詩刊》收錄,不再贅錄。
林彧對世局時事,亦以詼諧戲謔的雙關語法,令人會心!〈不留〉一詩裡的銅像「飽受風霜,以及/鴿糞,三不五時扔拋來的/油漆,唾沫,口號」,想必「銅像本人」若仍在世,恐怕也會活在「榮耀和羞辱塑造在一起」的尷尬吧?〈誤會一場〉也是雙關得令人深思的詩,〈懸著〉一詩最後二行:
「人,懸著。/然後,他就死掉了」
此「名言」出自某顢頇官員,他萬萬沒想到會跟林彧的詩「留名千古」吧?另〈來旺的打鐵店〉〈元旦夜之秋刀〉,表象上寫打鐵店、寫秋刀魚;實則針砭時事:「酒,走味了。我要冰的」,豬哥亮豬氏雙關笑話,更令人噴飯!
林彧病後於《嬰兒翻》集中,計錄詩三十七首,從〈Slippers Party〉至〈肢體叛逃〉〈做夢〉〈來途若夢行〉寫盡病後復健的過程與心境;疾病的折磨對曾經風發意氣的林彧而言,不免會「不小心洩露」些許的輕嘆!《嬰兒翻》借嬰兒的翻身(對一般人總認為理所當然)勾勒希望和「能」翻身的喜悅;多次造訪病後的林彧,略顯不捨,林彧反倒安慰我們的憂心,〈驚蟄之前〉一詩,可見豪邁:
「我是滿腮鬍渣的/男人,憂喜不在乎/刮與不刮//我是單飛的/翅膀,拍不拍浪/沒人管得著,我//摶九萬丈」
〈一袋春光〉詩中,詩人寫道:「春天薄過蛋殼/我沿途揮灑,多汁的/歲月,晶亮的是,淚珠」,這首思母的作品中隱約了詩人對美好時光的輕喟和感嘆;但「歲月多舛,幸好有詩相伴;詩句雖短,卻足以懸掛一生。」林彧於書之後記中讓我們得以感受到詩人「與人生搏鬥的意志和韌性」。
◎楊子澗/文
──全文見於聯合報【書評〈新詩〉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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