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1月20日 星期六

最裸妝 最真心 蔣亞妮《寫你》

近年美妝界很流行裸妝妝容,指的是只塗抹薄薄一層粉底,用手指指腹輕盈疊在臉頰皮膚,有雀斑也不刻意遮蓋,透明!透明!透明!展現皮膚原本的透嫩感。搭配裸妝的眼妝是暗藏細緻、眼尾不拉勾的眼線,髮型必須柔順,再搭配空氣瀏海。

初次讀到蔣亞妮第二本散文集《寫你》的感覺,如同一個美麗的裸妝輕熟女站在我眼前。亞妮在幾年內變得成熟,好像也是不知不覺的事。回顧第一本散文《請登入遊戲》,作者照片還穿著點點雪紡紗洋裝、頂著厚厚的鮑伯頭短髮,十足童貞的模樣,可以稱為女孩。而第二本散文,卻真的蛻變成女人了。

情事、家事、性事,她無一不談。

如同楊佳嫻在推薦序中以身體觀點切入評論:「有身體好好。」散文集首篇文章〈水木清華〉,篇名輕靈優美,然而說的卻是身體的故事。

關於愛情裡的髒與乾淨。

〈水木清華〉寫下一個名叫清華的年輕男孩和作者「我」的青春戀愛故事,曾經於北京漂流過幾年的亞妮,寫下的不是台灣式的青春戀愛物語,卻讓我想到電影〈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〉,沒有小清新、小幸運、小確幸,只有更大的壓抑與迎向成長路途必經的背叛與分離。

青春是相逢、傷痛,也是用來懷念的,我們甚至可以用王菲〈致青春〉歌詞為散文〈水木清華〉做氛圍般的平行註解:「他不羈的臉/像天色將晚,她洗過的髮/像心中火焰,短暫的狂歡/以為一生綿延,漫長的告別/是青春盛宴。」

散文裡的作者「我」,是獨生女,鮮少做家事。為了愛人北上、購買浴廁清潔用品、塑膠手套,彎腰在昏暗的租屋浴室,蹲著洗刷地板上的黃漬汙垢,用竹筷掏出纏繞著泥屑垃圾的毛髮,流水不停流過作者的女體,幾次性愛後的清洗,是登大人的啟蒙,是縈繞在女孩長髮裡滋長的愛慾。

清華卻從清新可貴的男孩長成了陳冠希的模樣。蔣亞妮寫在校園樹叢間的性事:「可我覺得我再也不能濕了,跟你在一起的時候,清華不懂我的意思,但是表情變得好醜陋,我想也是我現在的樣子。」

就這樣進來了。就那樣出去了。

「那夜我夢見洗著清華浴室的下午,所有黏稠的侵犯的搔癢的手都朝我伸來,一起流向旋轉流下的水渦中,早起時發現是經期來了,黏了一褲底的暗紅,我在那下午才愛上第一次見面時的清華,然後在昨晚發覺自己一點都不愛後來的清華。」

我想像著蔣亞妮寫下這些句子的模樣,她的眼神很美,眼瞳很圓、很黑,而我清楚,她向來是不戴放大片的。如果這些就是青春,沒有放大的青春就如此殘忍疼痛,選擇直視,即是選擇直面紅燈、面對劫難。

年華逝去,女孩臉頰的嬰兒肥輪廓消退,取代的是修長的瓜子臉。心中的想念演變成腦海的念想,望著回憶,一切都被拉長了。
◎楊隸亞/文
──全文見於聯合報【書評】
(原文請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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